- 脈景專訪中醫名家婁紹昆教授如何用中醫治養新冠肺炎?
- 2020年02月10日來源:南方企業新聞網
提要:婁紹昆,南京中醫藥大學國際經方學院客座教授,仲景書院仲景國醫導師,歐洲經方中醫學會專家顧問,國內著名經方學者和經方醫生。
2020新年伊始,新冠肺炎的突然肆虐已為國內及國際上的帶來了不小的恐慌和負面影響,作為前所未見的新型冠狀病毒,西醫尚未發現有效治療手段,鐘南山院士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抗擊新型冠狀病毒引起的肺炎,需要中醫從一開始就介入,別到最后不行了才看中醫。”而湖北省中西醫聯合醫院和武漢市中醫醫院于2月6日當天,公布通過中西醫聯結合的方式成功治愈23人患者當天出院的消息,表明中國傳統中醫已在新冠預防和治療過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角色!脈景健康在企業中醫輔助診斷軟件“脈景智能”中升級疫情專區的同時,亦采訪中醫行業內的專家和學者,旨在幫助一線中醫從業者及大眾普及如果在日常的生活中,如何應對新冠的威脅?
2020年2月10日脈景專訪南京中醫藥大學國際經方學院客座教授,歐洲經方中醫學會專家顧問婁紹昆教授,從中醫在本次疫情中擔任的角色,如何在預防、治療及愈后調理等方面做詳細專業建議:
問題1:不久前WHO已將中國此次疫情列為“國際關注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作為中醫,您如何看待目前我們所面臨的這次疫情?對中醫來說,是否也是個挑戰?
婁紹昆教授:不久前WHO已將中國此次疫情列為“國際關注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作為中醫隊伍中的一員知道了這一決定以后,心中真是五味雜陳,難以言說。后來想到這種防疫舉措,中國二千年前就已經明確提出,心中暗暗為古代中醫對傳染性疾病的認識與正確的防疫方法感到自豪。
《素問遺篇·刺法論》云:“余聞五疫之至,皆相染易,無問大小,病狀相似。”這一段論敘中對于傳染性疾病的認識非常準確。
更為可貴的是《內經》中的防疫措施非常到位,一是:加強自身的抗病能力,提出“正氣存內,邪不可干”的觀點;二是:對于傳染源要采取隔離措施,明確主動地做到“避其毒氣”。
中醫發病學中,雖然強調“邪之所湊,其氣必虛”的正氣虛弱是發病的主導因素,但也重視邪氣在發病中的重要作用。因為,即使正氣不足,如果沒有邪氣的作用,一般也不會發病。到目前為止,中醫防疫觀點仍然具有科學性和前瞻性。
對于中醫臨床醫生來說這次疫情既是一次挑戰,也是一次重溫經典的契機,更是一次檢驗證明中醫療效的機會。
重溫經典無疑就是重溫《傷寒論》了,東漢末年張仲景所編輯的《傷寒雜病論》是一本診治流行于東漢年間的一種特定傳染病的書。《傷寒論》中的“寒”不是指寒邪,而是暗指致病的病毒、病菌等病原體。
然而《傷寒論》中方藥所針對的目標不是特定傳染病的病原體,而是使用因勢利導的方法幫助機體扶正祛邪。具體方法是六經辨證指導下的方證辨證。
徐靈胎晚年提出:“醫者之學問,全在明傷寒之理,則萬病皆通。”他認識到《傷寒論》是通治所有疾病的疾病總論,是醫者的臨證指南。這里的“萬病”,當然也包含所有的傳染性疾病。我認為這次中醫抗擊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也要在《傷寒論》醫學思想指導下,才能夠取得事半功倍的療效。
古人把凡能傳染的病通稱為“疫”,《說文解字》云:“疫,民皆疾也。”古代已知的瘟疫種類很多如:天花、鼠疫、白喉、猩紅熱、霍亂、肝炎、斑疹傷寒、傷寒、肺結核病、麻風、瘧疾、吸血蟲病、出血熱、鉤端螺旋體……有的怪病,傳染性極強,至今也不知道它到底屬于哪一種病。
據古書記載,在對病名、病因診斷不清,甚至無法明確診斷的古代,中醫師根據《傷寒論》“方證對應,隨證治之”的治療原則,對這些傳染性疾病進行了診治,并且在治療上取得了非凡的成績,積累了豐富的經驗。這些都可以告訴我們中醫對抗此次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肯定能夠起到很大的作用。
問題2:您如何看待鐘南山院士提到的“中醫一開始就要介入,別到最后不行了才看。”這個觀點,中醫應當何時介入?
婁紹昆教授:鐘南山院士的這個觀點是強調了中醫學“治未病”的思想。“治未病”的包括未病先防、已病早治二個方面。未病先防,防病于先;已病早治,防其傳變。
中醫早期介入,具體的講就是要在患者自覺稍有不適的時候就要給中醫診治而處方用藥,這時候傳染病還處于前驅期,西醫還需要靜待觀察一周。這一極為寶貴的時間,如果中醫藥不及時介入,就是錯失良機良機。這個時段的中醫藥“先發制病”的舉措能夠御敵于國門之外。
當然,當患者還處于疑似新型肺炎階段,中醫藥的及時介入也還不遲,如果醫者能夠方證相對應地隨證治之,就能夠激發人體抗病的潛力,從而截斷了傳染病的傳入路徑,扭轉它對人體不利的病機變化,從而使疾病向好的方向轉歸。
扁鵲三兄弟的故事就生動地說明了未病先防、已病早治的合理性。
《鶡冠子·卷下·世賢第十六》“卓襄王……曰:‘子昆弟三人其孰最善為醫?’扁鵲曰:‘長兄最善,中兄次之,扁鵲最為下。’魏文侯曰:‘可得聞邪?’扁鵲曰:‘長兄于病視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于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于閭。若扁鵲者,镵血脈,投毒藥,副肌膚,閑而名出聞于諸侯。’”
魏文王問名醫扁鵲:你們家三兄弟都精于醫術,到底哪一位醫術最好呢?”扁鵲回答道:“長兄最好,中兄次之,我最差。”文王繼續問:“你何以最差?”扁鵲說:“我長兄治病,是治病于病情發作之前。由于一般人不知道他事先能鏟除病因,所以他名氣無發傳出去,只限于我家里人知道。我中兄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剛發作之時。一般人認為他只能治一些輕微的小病,所以他的名氣只限于本鄉里人知道。而我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嚴重之時。一般人都看到我在經脈上穿針、在皮膚上敷藥等大手術,以為我的醫術就很高明,所以名氣便傳遍全國。”文王說:“你說得好極了。”
“扁鵲三兄弟治病”的典故說明:“病情嚴重之時”挽救,不如“病情剛發作之時”介入;“病情剛發作之時”介入,不如“病情發作之前”預防。可惜大多數人不懂得這一點,等到“病情嚴重之時”再挽救,就像是渴而掘井為時已晚。
問題3:在第四版《新冠診療方案》中,強調要積極發揮中醫藥作用,您認為中醫對抗此次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能起到怎樣的作用?
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是西醫的病名,中醫對此并無研究,如何診治此次新型肺炎呢?
婁紹昆教授:陸淵雷的《陸氏論醫集》中有兩篇分別以《中醫不能識病卻能夠治病》、《中醫對癥有特效對病是沒有特效》為題目的文章。這兩篇文章的題目非常醒目,對解開這一悖論背后的真正的原理說得極為透徹。
中醫不能識病為什么卻能夠治病呢?
在《陸氏論醫集·卷三》中,他寫道:“張仲景能識病,又能治病,當然是醫學家,不是醫匠,不過治病的方法,只須識證,無須識病。本來識證很容易,識病卻很難,中醫學但求滿足治病的需要,那難而無用的識病方法就不很注重。”
陸淵雷先生這一段識病、治病的話我開始讀的時候感到荒誕無稽,遠離常識。然而反復讀了幾次以后才漸漸地從中體會到這一段話實則道出了中醫學的奧秘。我想這一種見解,并不是每一個中醫學家都能說得出來,都敢于說出來的,這不僅僅需要淵博的醫學知識,還需要有過人的見識與膽識。
中醫如何診治此次新型肺炎應該和歷代診治各種各樣的傳染病一樣,采取兩種不同的方法進行診治。
一種方法是立足于“人的病”,主張專病專方專治法。首先通過患者群體的公共性的癥狀體征進行審癥求因,以及五運六氣的推算,來認識這種新型肺炎的病因病機,治療方法和處方是相對專一的。如歷史上歷次治療瘟病的名方清瘟敗毒湯、人參敗毒散等都是如此。
史書記載:“嘉靖己末,五六七月間,江南淮北,在處患時行瘟熱病,沿門闔境,傳染相似,用本方倍人參,去前胡、獨活,服者盡效,全無過失。萬歷戊子己丑年,時疫盛行,凡服本方發表者,無不全活。”介于這類圍繞著一個以人參敗毒散主方進行加減化裁治療時疫的活生生的例子,對于這次新型肺炎的病因病機,有人提出是寒濕困肺阻脾,以麻黃湯加燥濕的藥物為主方進行治療。
一位醫生在微信上說“目前的疫情可能是庚子年的時疫,氣太過,故時未至而氣先至,在庚子年未來之時其氣就出現了。庚子年初之主氣為不及之木氣,陽氣升發不足,客氣為太陽寒水,氣侯寒冷,加上庚年強金,蕭殺之氣旺,特別對肺影響最大,因此……病人為寒濕之氣所困,主要受害之臟為肺。”看來這種立足于“人的病”的專病專方專治法是目前中醫對抗此次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主流,根據報道這一藥方在武漢抗疫現場已經取得了良好的療效。
另一種方法是立足于“病的人”,在疾病總論思想指導下的通治法。這種通治法倡議在方證相對應的基礎上隨證治之,它的治療目標是動員患者整體的抗病力量。眾所周知,動員患者整體的抗病力量是中醫愈病的關鍵。正如日本昭和時代藥學家、化學家朝比奈泰彥說的那樣:“疾病歸根結底是整體性的,局部的疾病是不存在的。即使說是局部的疾病,那也是因為基于整體的某一部分。”
這種診治方法在分析這種庚子年新型肺炎的病機病因的同時,更是注重感染者的整體反應,然后在方證相對應的基礎上因勢利導地扶正祛邪。這種在疾病總論思想指導的通治法是經方醫學最基本的方法,正如胡希恕老師所說的那樣:“經方醫學研求患病機體的普遍反應規律,并在其基礎上,講求疾病的通治方法。”
立足于“病的人”的通治法注重個體的差異,追求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即使是同一種抗原體致病,但是由于患者的體質的不同和基礎病的不一等個體的差異,其臨床表現肯定是不一樣的。清代太醫吳謙負責編修的《醫宗金鑒》中論敘了這種注重個體化診治方法的合理性:“六氣之邪,感人雖同,人受之而生病各異者,何也?蓋以人之形有厚薄,氣有盛衰,臟有寒熱,所受之邪,每從其人之臟氣而化,故生病各異也。是以或從虛化,或從實化,或從寒化,或從熱化。譬諸水火,水盛則火滅,火盛則水耗。”
歷代醫家對于這兩種治療方法雖然各有偏愛,然而對一個醫生來講更是一個深入認識中醫理念的過程。
如清代名醫徐靈胎力舉“主病主方主藥”構想,他說:“欲治病者,先識病,之后求其病之所以然,又當辯其之由各不同,然后考慮其治之法,一病必有主方, 一病必有主藥。”
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醫學思想漸漸地成熟了起來。67歲時出版的《傷寒類方》中,明確提出對于“主病主方主藥”構想的反思以及如何更為有效的論敘。他以“今是而昨非”的心態感慨地說:“余始亦疑其有錯亂,乃探求三十年,而后悟其所以然之故。于是不類經而類方。”
他明確指出:“病變萬端,傳經無定。”只有敢于面對“方之治病有定,而病之變遷無定”的事實,才能“知其一定之治,隨其病之千變萬化,而應用不爽。”同時指出“此從流溯源”的方法,起源于遠古時代。只有這種方證相對應的方法,才能使“病無遁形矣”。
在診治此次新型肺炎時,如果能把以上兩種診治方法結合起來,應該療效更為明顯。正如一貫重視通治方與專治方相結合的金壽山老師所說:“不掌握通治之方,則不足以應萬變之病證 ;不掌握專治之方,則治病不速效。兩者必須相輔相成。”
我想借用岳美中老師的故事來說明通治與專治相結合的重要性。
1958年夏天,北京地出現流行性乙型腦炎,病情兇險,中醫按暑溫、濕溫治之,投白虎湯加減而常起沉疴。
腦炎患者中,有一例三歲男性小孩名黃保俊,入院時高燒達40℃,有汗,口渴, 面赤,唇干,嘔吐,舌苔黃潤,脈數,右大于左。
認為暑邪已入陽明氣分,予以辛涼重劑白虎湯加味(生石膏用至一兩半),熱反升高到40.5℃,復加重石膏至二兩,體溫升至40.9℃, 更加人參再服,熱仍如故。
前后大劑白虎湯連用二日,高熱不但不退,且大便溏泄,聞聲驚惕,氣粗嘔惡,病勢趨向惡化。在這個時候,岳美中老師苦思此患者既有白虎湯證之汗出、口渴、脈大、舌黃的癥候群,為什么服用后反高熱不退且有加重之勢呢?忽憶到舌雖黃而不燥,且有嘔惡,是葛根芩連湯證。
前此屢投白虎,石膏、知母均甘潤助濕之品,所以服后大便溏瀉而熱不退。現既高熱泄瀉,是挾熱下利之癥,應投以葛根黃芩黃連湯。一劑熱即減至39.4℃,二劑減至 38.8℃,大便轉佳,嘔惡亦止,很快地痊愈出院。這一病例,充分說明了通治法和專治法相輔相成的才能相得益彰的事實。
臨床是“塵土飛揚”的戰場,瞬息萬變。當你臨床時,你只能靠你自己自由地運用通治法和專治法結合的方法,才能柳暗花明而左右逢源。然而作為一名經方醫生更偏重于從整體出發的通治法,偏重于方證相對應的隨證治之。
從“傷寒之理”的角度來看,所有疾病都有整體上的共同點。將其共同點歸納起來為:所有疾病,它們自始至終都由各種各樣不同的方證組成。這些方證,或完整的,或不完整的;或單獨的,或組合的;或相對穩定的,或不斷變異的;或已知的,或未知的。
因此,在疾病變化的過程中只要做到方證相對應而隨證治之,就能“萬病皆通”。當然對于具體的診治需要臨床醫生自己去領悟、體會和細化。祝愿在當今抗擊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斗爭中,中醫藥能夠獨當一面來挽救更多的患者。
問題4:據專家表示,感染新冠的患者主要表現除發熱、咳嗽、呼吸困難以外,多數患者還伴有脾胃癥狀,而且非常典型,如倦怠乏力,食欲不振,惡心嘔吐,脘痞脹滿,腹瀉或便秘等,經方治療這樣的疾病可以從哪面入手?有何適用的方子?
婁紹昆教授:經方治療這樣的疾病可以從患者整體的虛實辨證入手,通過對患者的體質、體型、營養狀態、癥狀、體征、脈象、舌象、腹證的診斷,首先確定是虛證或是非虛證。這樣的方向性辨證就為疾病診治奠定了基礎。
非虛證的患者如果發熱、咳嗽、呼吸困難,伴有倦怠乏力,食欲不振,惡心嘔吐,脘痞脹滿,腹瀉的話,考慮柴平湯合葛根芩連湯。
柴胡20g、黃芩10g、黨參10g、半夏10g、生姜6g、生甘草5g、茯苓10g、蒼術10g、 厚樸10g、陳皮10g、杏仁10g、葛根30g、黃芩10g、黃連5g
非虛證的患者如果發熱、咳嗽、呼吸困難,伴有倦怠乏力,食欲不振,惡心嘔吐,脘痞脹滿,便秘的話,考慮大柴胡湯合茯苓杏仁甘草湯。
柴胡20g、黃芩10g、白芍10g、半夏10g、生姜10g、枳殼15g、茯苓10g、杏仁10g、甘草5g、制軍5g
虛證的患者如果出現發熱、咳嗽、呼吸困難,伴有倦怠乏力,食欲不振,惡心嘔吐,脘痞脹滿,腹瀉或者便秘的話,考慮是補中益氣湯證。
補中益氣湯記載在李東垣的《內外傷辨惑論》中,此書不僅僅是一部論脾胃的醫藉,更是一部診治外感熱病、瘟病的著作。補中益氣湯專治飲食勞倦虛人感冒,其闡發醫理至為深微。
張景岳就說過:“補中益氣湯,凡勞倦傷脾,中氣不足,以致外感發熱者宜此”,明確地指出補中益氣湯可以治療虛人外感發熱。初步診斷為補中益氣湯證后,接下去還要和桂枝湯證、桂枝加芍藥湯證、小建中湯證、人參敗毒散類方相鑒別。
經方的治療角度就是方證相對應的前提下的隨證治之,具體用方不受《傷寒論》、《金匱要略》的有限藥方的限制,對于后世醫家的名方,都要從容地去兼容并收擇善而從。
問題5:同樣是感染新型冠狀病毒,同樣是對癥支持治療,為什么有的人可以治愈出院,有的人卻很快死亡?
婁紹昆教授:同樣是感染新型冠狀病毒,同樣是對癥支持治療,有的人可以治愈出院,有的人卻很快死亡,其中體質因素起了主要的作用。
體質強弱是正氣盛衰的體現。體弱者易感外邪,發病多為虛證或虛實兼夾證;體強者不易發病,即使發病也多為實證易治。
體質類型的不同,發病亦有傾向性。不同體質類型者,對病邪也有不同的易感性。正如《溫疫論》中以醉酒為例,說明同樣一種致病因素,但是由于體質的差異,臨床的表現大相徑庭。
吳又可云:“邪之著人,如飲酒然。凡人酒醉時,脈必洪數,氣高身熱,面目紅赤,乃其常也。及言其變,各有不同。有醉后妄盲妄動而醒后全然不知者;有雖沉醉而深思不亂者;有醉后反面赤而刮白者;有應萎弱而后剛強者;有應壯熱而反惡寒戰栗者;有易醉而易醒者;有難醉而難醒者;有發呵欠及噴嚏者;有頭眩眼花及頭痛者。”湯本求真十分贊同這一觀點,在《皇漢醫學·序》中一字不漏地加以引用。
時振聲老師也反復強調體質因素在診治傳染病中作用。他說:“同一種致病因素,可有不同的發病過程,即使是同一種傳染病,也可因體質的不同,其發病出現輕或重的不同類型,因此體質因素是不可忽視的”等觀點。
經方醫學十分重視體質因素,體質學說在辨病用方過程中具有理論坐標地位,在對于傳染病的診治也不例外。
日本漢方家森道伯、久田淑虎、鲇川靜、矢數格、大塚敬節、山本嚴等醫家以及我國的黃煌老師已經把“人類體質學”、“生理體質學”、“病理體質學”進一步推進到“治療體質學”的階段,并具體落實到方證層次,提出了體質方證。這一成果,對于傳染病的中醫藥診治也將帶來非凡的貢獻。
問題6:此前有研究稱“中成藥雙黃連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狀病毒。”以至于一時間雙黃連口服液“洛陽紙貴”,從中醫角度您是如何看待這個事件的?
婁紹昆教授:“中成藥雙黃連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狀病毒。”以至于一時間雙黃連口服液“洛陽紙貴”的鬧劇并不是新聞,而是經常排演的保留劇目。它的存在有肥沃豐碩的人脈市場,是整個社會對中醫藥學的基本概念誤讀的結果。
把西醫的病毒等同于中醫學中的“熱毒”,并且誤認為“熱毒”是引起新型冠狀病毒發病的原因。根據治病求因的原則,再通過所謂的邏輯推理,就順理成章地認定:清熱解毒的雙黃連口服液可清解“熱毒”,新型冠狀病毒的病因就是“熱毒”,因此雙黃連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狀病毒。
西醫認為新型冠狀病毒是引發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原始病因,然而中醫臨床學中并不針對原始病因進行治療。
中醫學所謂的“六淫”、“七情”、“外傷”、“傷食”等病因,與其說是“原始病因”,還不如說是“發病學原因”。然而決定中醫處方用藥的病因既不是“原始病因”,也不是“發病學原因”,而是“證候學原因”。
中醫的“證候學原因”就是通過對患者審證求因后而獲得的病因,嚴格地講就是我們常常提到的病因病機。引發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原始病因——新型冠狀病毒和中醫學中病機病因的“熱毒”之間風馬牛不相及,因此把西醫的病毒等同于中醫學中的“熱毒”可以說是指鹿為馬,張冠李戴。
中醫診治疾病的目標并不是西醫的原始病因,而是對發病后出現的全身的臨床脈癥審證求因的結果。這些臨床證候學上的脈癥才是中醫辨證施治的邏輯起點。
如果不明白其洞中玄機,是很難走出中醫病因學說的概念迷宮。楊大華老師舉了一個老鼠偷油引發了火災的故事:“老鼠偷油碰倒了油燈而引起了火災,但老鼠逃之夭夭,此時即使捉住老鼠對火災也于事無補。” 這一個故事就使我們對于西醫原始病因這一只肇事的老鼠在中醫診治學中的地位一目了然,故事也揭示了追捕老鼠的荒誕與荒唐。
當然,這一比喻只能適用于解釋中醫診治疾病的目標與機制,卻不能用來解釋西醫診治疾病的原則。西醫治療傳染性疾病的最高目標就是抑制和消滅原始病因——病毒、病菌等病原體。由此可見中西醫面對同一種疾病,卻有各自不同的診治方法與原則。
問題7:面對疫情人數不斷攀升,民眾不免恐慌、焦慮,從預防角度,對此您有什么好的建議,可以幫助普通民眾安神定志?
婁紹昆教授:
(1)如學習《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公眾防護指南》,不僅增加必要的防護知識,同時避免了不必要的恐慌與焦慮。
(2)閱讀中醫抗擊傳染病的故事和診治成功的具體病例,傳達中醫“正氣存內,邪氣不可干”的觀點,傳遞正能量,讓大家知道傳染病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只要積極配合是可以防御和治愈的。
(3)在家做適當的運動(如八段錦、38節回春醫療保健操、Walk at home在家健步走、佳木斯健身操等),在提升自身免疫力的同時,可以獲得身心放松的愉悅。
(4)調整心態。可通過看書、聽音樂、做操、微信聊天等適合自己的方式,分散注意力,保持積極樂觀的心態。
問題8:日前,治愈人數已超過死亡人數,隨著越來越多的患者治愈出院,您對他們出院后居家調理,恢復正氣有何建議?
婁紹昆教授:新型肺炎患者治愈出院后居家調理時,一般人還會出現病情的反復或者出現其他不適的病癥。中醫師要了解患者從大病后勞復的知識來指導他們,特別要注意《傷寒論》有關“差后勞復病證并治”篇的內容,用它來指導出院后居家調理,使之順利康復。
《傷寒論·差后勞復病證并治》就是論敘差后勞復病的診治原則與藥方。馮世綸老師在一次會議上告訴大家,《傷寒論·差后勞復病》篇是傷寒論最后一卷,其中的最后一條條文,就是宋本第398條,是診治差后勞復病最重要的條文。
條文云:“病人脈已解,而日暮微煩,以病新差,人強與谷,脾胃氣尚弱,不能消谷,故令微煩,損谷則愈。”馮老師接著說,更為奇妙的是這一條條文里最最重要的文字就是最后四個字“損谷則愈”。
馮老師的教導言簡意賅,一語道破了診治差后勞復病秘密。如果沒有多年的潛心研究與臨床踐行是很難得到這樣的體悟的。我們知道了這一要點,再回過頭來閱讀這篇有關差后勞復病證并治篇的有關條文,以及對如何使用差后勞復的方劑就會有了深一層的了解。
差后勞復病證并治篇的有關方證的條文一共6條,全部抄寫如下,以供參考。
宋本第393條:大病差后,勞復者,枳實梔子豉湯主之。若有宿食者,加大黃如博棋子大五六枚。
宋本第394條:傷寒差已后,更發熱者,小柴胡湯主之。脈浮者,以汗解之;脈沉實者,以下解之。
宋本第395條:大病差后,從腰以下有水氣者,牡蠣澤瀉散主之。
宋本第396條:大病差后,喜唾,久不了了者,胸上有寒,當以丸藥溫之,宜理中丸。
宋本第397條:傷寒解后,虛羸少氣,氣逆欲吐者,竹葉石膏湯主之。
作者簡介:
婁紹昆,南京中醫藥大學國際經方學院客座教授,仲景書院仲景國醫導師,歐洲經方中醫學會專家顧問,國內著名經方學者和經方醫生。
撰寫暢銷書《中醫人生——一個老中醫的經方奇緣》。在靈蘭開設了“一方一針解《傷寒》”語音課和《65條學完一本傷寒論》視頻課,深受廣大中醫朋友的喜愛。
多年來致力于仲景學說、日本漢方和傷寒派腹診的臨床研究,擅長運用《傷寒論》方證辨證與針灸等外治法結合治療各種疑難雜癥。